微型小說: 《聊齋誌異》蒲松齡

2013年11月  

文/蘇豪

《採蓮曲》

兩船相望隔菱茭,一笑低頭眼暗拋;
他日人知與郎遇,片言誰信不曾交?

—清‧蒲松齡─

清朝順治十五年,山東的淄川縣,出了一位「小三元」。19歲的蒲松齡(主後1640至1715年),在淄川縣、濟南府、山東學道的秀才考試中,連得三個第一名,愛才如命的主考官施閏章,稱讚他的文章是「空中聞異香‧百年如有神」。自此,蒲松齡更自我砥礪,盼望透過科舉制度,成功進入仕途。

江淮幕僚 觀察世情

然而,清代的科場十分黑暗,「非袖金輸璧,不能自達於聖明」。蒲松齡以一介寒士,無力打通關節,雖有曠世才華,卻蹭蹬場屋,未及一第。31歲那年,他父親蒲槃去世,為了一家人的生活,他受同鄉好友孫蕙之邀,到寶應縣去當幕僚。江淮的景色,優美宜人,他常遨遊於山水之間,捕捉詩詞的靈感:

夢醒帆檣一百里,月明江樹密如排;
舟中對月擁窗坐,煙舍村樓盡入懷。

雖然大自然的風光,使他心曠神怡;但官場中的腐敗,卻使他義憤填膺。他親見欽差大臣過境,飛揚跋扈,敲詐勒索的情形;也看到「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慘狀。他為喫不飽、穿不暖的老百姓,深深地嘆息:

春夏無苗百里赬,忍將枵腹望秋成;
糴來糠核炊榆屑,又買閻浮一日生。

他為國為民,憂心忡忡,因此更發奮圖強,盼望考取功名,一展凌雲之志,救百姓於水火之中。一年之後,他辭職回鄉赴試,但所得到的,是再次的失望。這時同邑的名人畢際有,曾是通州刺史;他素仰蒲松齡學問淵博,於是禮聘為西賓,教他的八個孫子讀書。

仕途阻塞 狐鬼為伴

從此,蒲松齡一邊設帳授徒,一邊潛心苦學,等候著中舉的機會。但三年一試,他總是敗北而歸,青蔥的歲月,在交織著希望與失望之間,無情地飛逝。他無力對抗殘酷的現實,只好在「雲煙飄渺」的神異世界,尋找心靈的安慰。他把一個個美麗的夢想,化作一篇篇神話故事,藉著《聊齋誌異》,表達落拓書生的浪漫情懷。

他在想像的空間裡,自由地翱翔,不受任何環境的束縛。他所創作的狐姬鬼女,都是貌美多情、慧黠可愛、對愛情貞忠的丫頭;「令吝者破其慳,淫者速其蕩」的霍女;持家有道、教子成名的嫦娥;醫術高明、起死回生的嬌娜……他以神來之筆,塑造出一個個栩栩如生,充滿人性感情的理想佳人。

他也把自己的性格,寄託在書中人物上。席方平為父鳴冤,深入陰曹地府,雖飽受冥王的酷刑,卻不撓不屈;直至「上帝的兒子*」,為他主持公道為止。這暗喻他堅守正義,寧受虧損,也不願賄賂官府,來得著好處。在「妾擊賊」中,那位身懷絕技,卻任由大婦魚肉的美妾,正表現出他懷才不遇,仍安分守己的精神。

姑妄言之 姑妄聽之

《聊齋誌異》文筆精煉、寓意深長,被後人稱為短篇小說之王。但蒲松齡在《聊齋誌異自序》中說:「……我與晉代的乾寶一樣,喜歡搜集神怪的故事;也像蘇軾被貶黃州時一樣,喜歡聽人談鬼。每次聽完之後,就趁夜深人靜,把它整理成小說,因此累積成書。但用這些虛妄的故事,來寄託情懷,又是多麼的可悲啊!」

以「妄續幽冥之錄」,來寄託生平,是蒲松齡的不幸;但他能在坎坷的人生中,產生出這麼偉大的小說,也就不枉此生!他寫《聊齋誌異》,純為發洩孤憤的心情,對於狐鬼神仙之說,不過是「姑妄言之,姑妄聽之」。可笑世上卻有很多人,把什麼八仙、關公……等虛擬或歷史的人物,奉以為「神」,還祈求這些泥雕木塑的偶像來保祐。從他們的愚昧無知,可見蒲松齡是何等的明智!

70歲那年,垂垂老矣的蒲松齡,從畢家30多年的西席上,退了下來,過著含飴弄孫的晚年生活。但73歲時,他遭受喪妻之痛;一年之後,幾位可愛的小孫子,又因出天花相繼夭亡。自此,他對生命再提不起興趣。康熙54年正月,他危坐窗前遽然而逝;但他的名著《聊齋誌異》,卻與星月同輝!

(註:*只是想像中的「神」,並非指上帝的獨生子耶穌基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