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 興家、戀家又愛家

2013年9月 

文/鄧雪儀; 插圖/陳錦玲

關於父親的事情,著實不多。不是因為父親離世多年,對他的事蹟早已遺忘,而是他和我們三姊弟之間的溝通,實在甚少。父親「白手興家」,一生勞苦,談不上有什麼理想;可以維持家人溫飽,已經是很難得的事情了。

記憶中,除了偶爾闔家出席喜宴,以及每天清早飲茶,其他時候父親很少出門,連帶我們也不能胡亂外出,怕我們遇上危險,也擔心我們結識壞人,誤入歧途。

我們姊弟小的時候,父親開設的首飾工場,就在我們家附近。後來,我們住的地方被重建,父母親用了半生積蓄,買下重建後的一個單位,給我們幾姊弟一個安定的成長環境。父親的首飾工場,也就和我們的家連接起來。由於製造首飾,要有高溫的燒焊工具,父親對火種的處理,非常小心,恐怕不慎會引起火災。所以人家孩子在中秋節都點燈籠玩,我們就從來沒有嘗試過。直至多年後,我和我的女兒們在一起時,才有機會享受點燈籠、放風箏。

和父親有更多的接觸,是在中學的後幾年,那時他已接近60。他素來氣管不好,但在父親的年代,沒有適當的藥物。那時候,一家人住在一間大房間裡,父親因為氣喘常常睡不好;而我靠著一把檯燈,每每讀書至深夜。深夜時分,除了我和父親是清醒之外,還有就是蟑螂,特別是風雨前夕,那些會飛的蟑螂是我最怕的。記得有一次,一只蟑螂在我附近活動,我大叫起來,父親就起來替我追打蟑螂,周旋一番,終於成功,卻可憐老父氣喘難平。這是我一生中對父親感到最愧歉的事情。

幾年後,父親的氣喘病每況愈下。那時工場早已結束,母親替一位親戚做家居服務,加上多年來的積蓄,一家人的生計勉強維持。後來,我開始工作幫補家計,但父親的健康卻到了生命的盡頭。在臨終前幾天,他極度疲乏。每次躺下來,便咳個不停。但他堅決拒絕入住醫院,整天望著窗前,那早已被高樓大廈淹沒的維多利亞海港景象。那片小天地,是他用了畢生勞苦換來的;這個家,也是他曾經積極建立。當人生走到盡頭的時候,他還是依戀、愛慕。

這就是我的父親,一位典型、平凡的中國男士,但在他女兒身上,卻作了不平凡的事情。我沒有忘記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