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 一份珍貴的屬靈遺產──記我的父親連升和

2013年9月 

文/連迦勒

1980年5月23日,61歲的父親在主裡安息了。

「感謝主,感謝主,感謝主!」漸漸微弱的這三句話,是父親臨終留下的最後遺言。身患癌症的他平靜安詳,沒有痛苦地離開了我們。生前坎坷貧困、體弱多病的父親,沒有給我們留下任何遺產,只留下這九個字和它們背後所包含他一生的意義。

出生三月母病故

我父親出生於1919年,他的生母在他出生三個月就因病逝世。先天不足的他從小就身體羸弱,然而在學校裡學習一直非常優秀。繼母為了讓同父異母的弟妹們將來有經濟保障上大學,要求父親放棄自己的學業,他溫順地答應了,休學時他高中尚未畢業。後來,他在鹽務局謀得一份工作,一直做到1958年。在鹽務局工作期間,他聽到福音並蒙恩得救。

他一直是個克己敬業、誠實正直、頗有見證的基督徒。反右開始時,他因基督信仰而被審查。由於他拒絕誣陷指控一位教會牧師,寧願承擔「莫須有」的罪名,仲裁者惱羞成怒之下就內定他為「中右分子」,並載入檔案。從此他的人生際遇發生了極大的逆轉。先是被下放到縣農場勞動一年,他本來就身體瘦弱,還要承擔繁重的體力勞動。一年後他們又誘騙威逼他退職,並遣返他回原籍。

身處逆境不灰心

失業的父親回到福州,正遇上三年的困難時期,各行業一片蕭條,物價高漲,真是雪上加霜,一家五口人單靠母親一點微薄的收入,是遠遠不夠的。他開始嘗試一種又一種不同的謀生技能。他從事過修補服務業、刻蠟板描圖……等等各種臨時工作不下十種,不斷遭遇挫折和失敗從未使他灰心。在與他朝夕相處的日子裡,我每天都能感受到他的艱辛和勞累,體弱多病的他常常拖著饑餓疲憊的身軀,一進家門就累得躺倒床上。

長期的挨餓受累,他的胃病日益嚴重,以致後期轉為胃癌。身分地位的落差沒有使他沮喪,社會鄰里的鄙視沒有讓他羞恥。感謝神(上帝),他很清楚自己是為義受逼迫,這些難處是經過神許可的。他相信神必憑著他的信實恩待他。

寄居在祖父家,他未信主的繼母經常惡言辱駡,他總是默然忍受。讓我印象最深的是在那饑荒時期,由於他工作和收入不穩定,家裡多次出現斷炊危機,繼母拍著空米缸挖苦和辱駡,他還是照常禱告讚美神。如此柔弱的身軀裡卻有一顆堅忍的心,讓我很受感動。我從來沒有聽過他怨歎命運,他更不會向神抱怨,反倒常常對神湧溢出感恩和讚美。

神從不誤事,在每一次的困難中都作我們隨時的幫助和供應,奇妙地帶領我們度過每個難關。正如《聖經》所說:「誰能使我們與基督的愛隔絕呢?難道是患難嗎?是困苦嗎?是逼迫嗎?是饑餓嗎?是赤身露體嗎?是危險嗎?是刀劍嗎?如經上所記:『我們為你的緣故終日被殺,人看我們如將宰的羊。』然而,靠著愛我們的主,在這一切的事上已經得勝有餘了。」(《羅馬書》八章35-37節)

夜宿破廟歷神恩

我記得他親歷的一個見證:一次他與一位同工到鄉下傳福音,途中沒找到住宿的地方,他們只得夜宿荒郊破廟中。他們清除了偶像後,找一塊較乾淨的地方準備睡覺,卻發現有許多蚊子嗡嗡飛舞。平時他在家,只要有一隻蚊子在耳邊嗡嗡就無法入睡,於是他向神迫切禱告:「主啊,今天我是為傳揚你的福音到這裡,求你今晚為福音的緣故保護我。」禱告後他就躺下,竟然不再聽到蚊聲,不知不覺很快就安然入睡了。次日清晨一覺醒來,為了神的同在與保守滿心感謝神。這見證使我知道神是真實可信的,因為父親從未騙過我。

讀經靈修度時艱

不管環境有多難,父親都要讀神的話語。文革「破四舊」抄家時,為防不測父親將一本小巧精緻的《聖經》,小心地用油紙包起來,趁夜深無人時,將它偷藏在公廁天花板的隱秘處。後來在文革那幾年,父親靠著這本小《聖經》,每天讀經、靈修,在那屬靈書籍匱乏的年代,父親還四處借閱抄錄屬靈書籍和詩歌。

慷慨助人顯主愛

苦難沒有折服父親,而神的愛卻折服了他。他雖貧困,但他靈裡覺得應該幫助教會中一位老姐妹,她獨身,是經濟困難的「五保戶」。父親每月從微薄的收入中擠出五元錢資助她。(當時我在校是屬於家庭收入人均八元以下,可申請助學金的孩子。)這對我們家可是不小的支出,但他順服神的帶領。主說:「你施捨的時候,不要叫左手知道右手所作的。」於是每次匯錢給她時匯款位址都寫上:福州市得恩里某號(蒙恩之意);匯款人是:王細仔(君王主耶穌的小子)。

林老姐妹每次收到匯款就很納悶:據了解福州沒有這個位址,她也不認識這匯款的弟兄。於是她託一位張弟兄四下打聽。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在與張弟兄交通時,這秘密無意中被我們透漏;她知道了真相,匯款只好改為送款了。也因此張弟兄也就與我們家有了更多的交往。我父親病逝時,他第一時間趕到我們家,替我父親擦洗屍身更換衣服。事後我們得知,那時他的獨生子因白血病剛被主接走。這主內肢體彼此之間寶貴的愛,至今令人難以忘懷!

患病晚期好見證

1978年父親長期胃病惡變為胃癌。手術後,他意識到日子不多了,更加緊向親友傳福音,每天為他們的靈魂禱告。從他發現癌症到去世的兩年多裡,神藉他帶領信主的親友至少有十幾個,其中包括他的繼母。

在患病的晚期,不太吃東西的父親迴光返照,突然胃口大開想吃東西了,他開出想吃的食品清單,讓我們去購買和烹煮。但當他讀到《聖經‧希伯來書》十三章9節「因為人心靠恩得堅固才是好的,並不是靠飲食;那在飲食上專心的,從來沒有得著益處。」頓覺紮心,他就跪在床上向主流淚禱告認罪。

一粒珍貴的麥子

父親在世時,他是我們家精神的依靠。那時我們的靈命很幼稚,他的離世使我們突然感到非常失落和無助。隨著時間的過去,我們慢慢明白了:神讓他離開,是因他跑盡了當跑的路,完成了神給他在地上的託付。神也要讓我們自己去經歷這條屬靈的路。父親雖然一生貧窮,沒有給我們留下物質的遺產,然而他卻給我們留下了一份珍貴的屬靈遺產,這就是他身上所彰顯出的基督生命:信心、愛心、盼望、謙卑和感恩。

「一粒麥子不落在地裡死了,仍舊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結出許多子粒來。」(《約翰福音》十二章24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