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 : 晴雨與共

2021年8月

馬思聰

天有晴雨風雲，月有陰晴圓缺，也許我們不能相伴永遠，但是在主裡的相遇相知，讓我們的聚散離合，成為一生的珍惜和盼望。

愛情結晶

年輕時很抗拒抱嬰孩，心底總害怕把軟綿綿的嬰孩弄傷。因此與還是女友的若詩達成共識：婚後暫時不要孩子。直到在我30歲生日那天，見證了甥兒的出世。抱著嬰孩，我第一次有這樣的想法：「如果手中抱著的小小人兒，是我和若詩的『愛情結晶』，那多好！」

「愛情結晶」好像是很過時、很老土的用詞，但我和若詩如此相愛，共同分享生命中重要的東西，卻沒有最重要的產業──我們的孩子！於是，一個改變我們人生的重大決定產生了，讓上帝決定我們有幾個孩子（包括沒有孩子）。當若詩拿著有兩條藍線的白色棒棒，我本能地呆了一下：「噢，我要做爸爸了！」

在如冰箱般的產房度過了14個小時，在上帝的恩典之下，孩子剖腹出生了。那一刻，不太適應新角色的我，只是不自然地被拍照、機械式地剪了臍帶、核對文件……在等候安排房間的時候，我漸漸平靜下來，安靜地看著這小小人兒，他開始睜開眼去探索這個世界。我將手輕輕地放在他身上，作了一個禱告：把他的生命交給天父，讓天父上帝帶領他以後的生活，也保守我和若詩，引領他作一個上帝喜悅的人。

若詩為孩子起名為昊霖，取意在廣大無邊際的天下（昊），他好像一隻馬，靠著上帝賜的恩典恩雨（霖）在草原上奔馳。我把中文名字發音輕微改動一下，取了Hollum這個英文名字。H是一個對稱的英文字母，冀望他長大做合上帝心意的事。

晴天霹靂

昊霖成為我們家中的一份子後，雖然奪去了我和若詩許多私人空間和休息時間，卻也帶給我們許多歡樂。當我們仍在享受和適應作新手父母的蜜月期，一個晴天霹靂炸得我們欲哭無淚：若詩證實患了大腸癌。我們都只有30出頭呀！

靠著上帝，若詩開始勇敢堅強地和癌症搏鬥。最初若詩的治療是成功的，我們一家三口也過著正常小家庭的生活：忙於工作，週末休息。安躺於家裡，是最寫意的；去教會、喝咖啡、吃提拉米蘇、和朋友聚會，也不錯。

最初，昊霖很多時間待在我父母的家中，我們錯過了昊霖初學走路的第一步，只能在視頻中回顧。因此，我減少了工作，在家中帶昊霖。雖然我不大會做飯，主要靠外出解決午餐，但与昊霖一同吃他喜歡的回轉壽司、拉麵、烏冬、天婦羅、鱆魚燒；回家一起看宮崎駿、看《足球小將》、《叮噹》、《男兒當入樽》，也是其樂融融。

風急雨下

最近幾年，若詩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腫瘤科醫生無奈地告訴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適合的治療了。一直以來，我們都沒有向昊霖隱瞞媽媽的病情。還記得那天坦白地告訴昊霖：「媽媽可能沒法跟你一起過十歲生日了。」看著小小的他淚如雨下，哭紅雙眼，我們的心都碎了。

昊霖曾問：如果上帝是愛，為什麼不完全醫好媽媽。我告訴他：「這個世界是按著祂的設計運行的。舉例來說：地球引力讓所有物質『自由下落』。如果有人決定從高樓跳下來，在墜下時呼求上帝來拯救他。上帝當然可以拯救他，但祂也可以不救他，而按祂已定的自然規律而行，這和祂是愛不矛盾。媽媽身體的病也是按著自然規律運行的，每一個人出生後都會經歷生病、老去和死亡。」

「我們也有祈禱，求上帝完全醫好媽媽，在祈禱過程中我們學會了順服。我們以前喜歡自己掌控方向盤，選擇目的地、速度和行走的道路。現在我們學曉了讓主耶穌掌控方向盤，而我們只要安然地坐在後排，讓祂按照祂的時間表引領我們要行的道路，要到達的目的地。縱然結果我們不明白，甚至不接受，但相信上帝是愛我們，為我們每一個人預備最好的──這便是信心。媽媽這幾年有害怕、不甘心，但仍然有信心。讓我們一起學效媽媽，順服地跟隨主耶穌。」

「媽媽喜歡《聖經》中的這節經文，因從中得到了從上帝而來的安慰：『我豈沒有吩咐你嗎？你當剛強壯膽！不要懼怕，也不要驚惶；因為你無論往哪裡去，耶和華你的上帝必與你同在。』（《約書亞記》一章9節）」

在若詩生命最後的幾天，我讓昊霖在臨終照護房間每天逗留大半個小時，讓他在媽媽耳邊讀《詩篇》廿三篇、唱詩歌和看著熟睡的媽媽，給他最後一段美好回憶。今年年初，若詩走完短短的一生，主耶穌接她回天家。預備安息禮拜時，昊霖自己安排時間和活動，靜靜地閱讀。喪親之痛的輔導員，根據專業觀察，說昊霖沒有太大的事項要特別注意。我由衷感謝上帝的保守和看顧，把榮耀歸給上帝！

雨後陽光

我和若詩的共識，不必讓昊霖成為一個很「成功」的人，只希望他能成為一個正直的人，一個上帝喜悅的人。因此，我們沒有讓他參加補習班和多餘的興趣班；只選他喜歡的活動。我曾以「半軍事式」的態度管教昊霖，動不動便大聲呼喝。若詩說，和昊霖的關係比任何事更為重要，要儘量在嚴格和輕鬆中取得好的平衡點。將東方、西方管教的方法和態度「捨其之短，取其之長」。

如今家中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我牢牢遵守若詩的叮囑。作為單親爸爸，我選擇工作三天，有固定的家庭收入。除了爸爸的角色之外，我樂意擔當運動教練、屬靈夥伴、司機、棋友、人肉槍靶等等角色。疫情期間，我們在家中自製玩具、玩遊戲，在後花園運動……父子的心更加親近。

昊霖參與能力範圍以內的一些決定和簡單家務。昊霖的「Thank you Daddy」、「I love you Daddy」，讓我知道他有感恩的心，不是家中的「皇太子」。最窩心的是，在一次長週末假期去藍山(Blue Mountains)旅行，回程是慣常性的塞車，很快昊霖便在車上睡著了。他睡醒後第一句話是：「Sorry Daddy, didn’t keep you company.」（對不起爸爸，塞車時沒有陪伴著你。）

我們倆相依相伴，已「順利」度過了第一個沒有若詩的母親節、昊霖和我的生日。不時勾起的思念，叫我心痛不已。我不介意在兒子面前嚎啕大哭，更告訴他「我們要互相支持」。如果沒有我和若詩的「愛情結晶」，真的很難想像我一個人如何撐下去。我不忌諱地告訴昊霖，要把我們這一家的故事流傳下去。

面前的路仍會有不同的挑戰，因著有上帝的愛，我們將依靠祂和祂給的智慧去面對，去懷念，去堅強地往前行。請為我們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