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倫樂: 絲瓜故事

2022年3月

文／李道宏圖／Ines Lee

絲瓜為困在家中的日子帶來樂趣，可惜不是每天「好景常在」，卻讓我們的生命有所成長

聽到窗外妻子的驚叫：「哎呀，哎呀！」急切的語氣，顯然發生了什麼兇多吉少的事情！我匆匆忙忙來到後院，發現心愛的絲瓜藤竟然被連根拔除。我忍不住搖頭嘆息，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氣。

絲瓜帶來樂趣

去年初，朋友給我幾粒絲瓜種子，我在院子闢了一小片地方，沒想到它竟成為我們家的小樂園。我們夫妻都在城市長大，這是第一次成為「種瓜人家」，妻子天天提醒我要澆水施肥。

我買來長木頭和鐵絲搭起架子，細心引導瓜藤沿著鐵絲往上爬。我又看視頻學習用毛筆做人工授粉。雖然知道這是多此一舉，仍然認真地和蜜蜂們合作，就是要保證每個雌花都會結實。

絲瓜蔓蔓日茂，給了我們夫妻許多開心的話題；又因為短期見效，似乎比養育兒女更有成就感。再者，不僅自給自足，還能贈送友人。疫情來襲避免外出，絲瓜棚就成了老母親留連忘返之地。

久久沒下廚的老母親也高興地用絲瓜入饌，每次她都雀躍地先端給我試吃：「只放一點鹽，就非常味鮮！」她天天重複講：「小時後，我家裡也有一棵絲瓜，百吃不厭！」

當妻子和我注意到失智老母親開始摘那些尚未成熟的絲瓜時，我多次提醒她：「等它長到你的手臂那麼大才摘，你現在摘的只有香蕉大小呀！」

母親已90多歲，判斷力下降，我們的提醒似乎毫無作用，也只好放棄，不想因為絲瓜鬧得不愉快。事實上，這樣的老化情況尤其會出現在獨居老人身上，讓很多不同住的子女認為他們不可理喻。

隨著秋冬來到，氣溫降低減緩了絲瓜的成長，連續幾夜的寒冷讓原本綠油油的大葉子變得焦黃薄脆。我兩次三番提醒她老人家：「絲瓜是多年生的植物，千萬不要修剪，留到明年天氣轉暖就會長新葉子……」可是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失智加上固執，寶貴絲瓜魂斷她的手下。

妻子無奈嘆氣：「老人家決定做什麼，就很難勸阻或改變！」

當我們回到廚房時，老母親正在煮的絲瓜，才香蕉大小。我壓制自己不要說出任何會令人後悔的話。

我想起小時候讀的故事，六歲的華盛頓想知道爸爸送的斧頭是否好用，家門前的櫻桃樹成了試驗品！華盛頓趕快認錯，他父親並沒責怪，反而稱讚說：「好孩子，我很高興你能誠實認錯。」

晚上我和妻子分享，抱怨老母親不會認為有錯。妻子說：「勉強她承認並沒有什麼意義，你只能調整自己的心情！」

我回應：「說的對，至少我沒有發火……不過妳想想，知道照顧小孩，孩子會越來越有進步，有成就感。照顧老人卻相反，只有退步，難過多於喜樂。」

我想起《聖經‧箴言》廿三章22節：「你要聽從生你的父親，你母親老了，也不可藐視她。」

妻子安慰我：「就操練忍耐吧！」

夫妻倆不約而同唱起：「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歌詞出自於《哥林多前書》十三章）

冬去春來，天氣漸暖，我開始浸種子，靜待新的絲瓜發芽。

妻子笑說：「又澆水又施肥，還不如去超市買便宜！還可以逐隻瓜挑選……」

我輕鬆地接話：「沒錯！而且一半收成都送人了。只是，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要給老母親找事情做，讓她高高興興。不過，這回我要做鐵絲網圍著絲瓜藤，還要寫個牌子提醒她——我負責修剪，她只負責按指示摘果實。」

照顧罹患失智的家人，的確會讓我們的生命有成長，我們學會接受限制、活在當下，重視即時的美善事物。推動我們度過每一天、克服種種困難的，是愛；只有愛，才可以不離不棄；也只有愛，才可以心存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