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美腳蹤: Ray•一束光的回歸

2023年8月

陳謙

「我將我的靈魂交在祢手裡；耶和華誠實的神啊，祢救贖了我。」（《詩篇》卅一篇5節）

雷(Ray)，回天家了。

就在幾天前，當帕蒂去看雷時，已許久無法說話的雷，望住她的眼睛，慢慢吐露出三個字：「我愛你！」還純真地嘟起嘴，向帕蒂索吻。

帕蒂給了他一個吻。

然後，雷便再次不省人事了。那場景，彷彿上帝為他們打開一個小小窗口，讓雷可以和帕蒂做最後的表白。「就像是他在與我告別」，帕蒂說。

幾十年一同承受生命之恩的歲月，他們的心靈從未離開過彼此。

第一次感受到帕蒂與雷之間歷久彌新的愛，是在我和帕蒂一同參加一個基督徒女士退休會的時候。那是十幾年前，教會的姊妹們之間有個傳統，就是將寫有大家名字的紙條放在一起，每個人隨機抽籤，抽到誰的名字，就在那一年，持續地為這個姊妹禱告，也可不留名地贈送給這個姊妹關懷的禮物。都是暗中的秘密，唯有神（上帝）和禱告的人自己知道。那一年，抽到我名字的「秘密姊妹」送給了我一份禮物，就是為我付款讓我參加一個基督徒週末女士退修會。當時帕蒂說她也去，可以來家裡接我同去。那於我是個非常特別也非常難忘的體驗。

在營會的第一個晚上，休息前帕蒂就在身邊打電話給雷。只見她一直甜蜜地笑着。掛電話前，我所聽到的，是近乎肉麻的戀戀不捨，一再重複着「你先掛吧，你先掛……」就那樣至少持續了幾分鐘，顯然他們倆誰也不捨得先掛電話。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對老夫老妻依然如熱戀中的青年人般愛得那麼濃，濃得化不開。把他們牢牢粘在一起的膠水，如果買得到的話，應該再貴也會有很多人想買的吧。還陌生的我，只是稍微走近他們一點點而已，就感覺已經被沾染了這種莫名的蜜汁，久久揮之不去。

帕蒂常常流露出對雷的仰慕。雷的智慧，不只來自他的博學，也來自他豐富的人生閱歷，更來自他的信仰。他曾是大學哲學系的高材生，婚後與帕蒂到新畿內亞宣教多年。他們在那裡一起經歷了許多艱難，也經歷了無數神蹟奇事，以至於帕蒂形容那種年日的情景，臉上總是洋溢着興奮之光。

「那是得繫好安全帶的日子，你每天都不知道上帝會帶你去經歷什麼樣的奇特驚險，就好比坐過山車。」我特別記得的是他們曾經偶爾提起的一個神蹟。那是有一次雷與同工走在山路上時，看見一個女孩子躺在地上，身邊有些人正在抬起她，一問才知道她剛剛從懸崖上摔下，已經當場死亡，毫無生命跡象了。那些人要抬她去埋葬。雷與同工一起對他們說，「讓我們先為她禱告後，你們再抬走也不遲，對嗎？」那些人想想也沒有損失啊，就同意了。雷與同工就地為女孩子禱告，女孩子活過來了。

隨時隨地藉着禱告倚靠神，是雷作為神兒女的生命特徵。無論他從事什麼工作，他的依靠都來自於神。

在生活與工作的各種大小事情上不斷地經歷神，使得雷的教導靈活生動又充滿藝術情趣。或許因為他年輕時是個小提琴手的緣故，他喜愛用音樂來比喻。「音樂開闢了另一個維度」。當他聽見許多夫婦時常由於不同的個性與愛好而難於共處以至於無法維繫婚姻時，便說：「當兩個人將不同的個性和愛好帶入婚姻時，其實是非常美好的。就彷彿在交響樂中，你會聽到許多不同的樂器非常和諧地演奏不同的聲音，那是一種特別美妙的和諧之音。一旦意識到共同創造這種和諧的可能性，夫婦倆的同在將變成令人期待的體驗。」

顯然，雷與帕蒂時刻相親相愛的秘訣之一，便是彼此欣賞。

帕蒂曾經告訴我的一個可愛片段：當社工例行家訪時問雷，「什麼使你快樂？」他回答，「帕蒂!」他最愛的就是帕蒂啊！

雷90歲生日之際我開玩笑對帕蒂說，「乾脆把你包起來當作禮物送給雷好了。你才是會令他最開心的禮物呀！」

於是我就把他的帕蒂放入畫裡送給他！畫裡的紅衣紅帽女郎，正是帕蒂年輕時的模樣，就坐在一棵大樹橫跨水面的粗壯枝幹上，雙腳休閒地浸入水中。我將畫拍成了照片，加上了那個對話「What makes you happy什麼使你快樂？」

「Patty帕蒂！」那幅畫從此一直陪伴着雷。他去養老院後，那幅畫一直放在他床邊。

不知不覺受着感染，我發現帕蒂悄悄進入我的畫面了。我後來畫了幅「克羅地亞之戀」，靈感來自幾年前去歐洲旅遊時，在克羅地亞的奧帕蒂亞海邊棧道上漫步時看到的「少女與海鷗」雕像。畫中那遙望的成分裡，有許多竟是帕蒂對雷的深情。畫作完成後，我發現其實那少女的背影，已被我畫成了帕蒂的形象。那幅畫成了我送給帕蒂今年生日的特別禮物。她動情地說，「我做了什麼呢？竟值得擁有如此珍貴的朋友？」

其實，這句話，是該由我來說的啊，帕蒂！

我做了什麼呢？竟值得擁有如此珍貴的朋友？

雷和帕蒂，對我來說，就是兩本厚重殷實透着信仰之光的書。和他們在一起的分分秒秒，我都在孜孜不倦地翻閱着，汲取着真誠與虔敬的品質。如今，雷這本書已經合上。然而，這本書所帶給我的影響，是一生的深遠。

雷，英文名「Ray」，光束的意思。

這束光，在世上的時候，照亮了許多人。如今，這束光，回歸到眾光之父那裡去了。而曾經被這束光照亮的心靈，將繼續傳遞這束光曾經帶來的溫暖和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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