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與思考: 殉道證信仰──讀《朋霍費爾》傳記

2019年5月
王克美

以前讀過朋霍費爾(Dietrich Bonhoeffer,又譯作潘霍華)的神學著作《作門徒的代價》,深為他在二戰期間的選擇、為別人背起十字架、以殉道來證實自己的信仰而折服,因而充滿期待地翻開這本書。漸漸地,我被作者帶進了歷史的車輪,越滾越快,幾乎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難以放下,同時因為知道結局,更有一種難以卒讀的緊張。

時代背景

一戰的戰敗造成了德國可怕的通貨膨脹,德皇被迫退位;蕭條與混亂使德國民族處在激變的旋流中。
朋霍費爾成長在這樣充滿災難的環境下,出身書香世家,又有許多出自猶太名門的朋友,他卻在14歲就下定決心,要成為神學家。在柏林大學求學的三年,他只花了一年半的時間就完成了博士論文;到24歲時,他已經就任柏林大學系統神學的講師;在神學學術領域,展現在他面前的是輝煌的前程。
很快德國人厭倦了共和國議會的混亂,他們開始渴望能夠重新出現一個政治強人,可以回到穩固而又備受崇敬的德皇時代。德國人民大聲呼求次序與領袖,但他們所召喚來的卻是魔鬼。1933年年初,希特勒正式就任德國民選的總理,在他當選兩天後,朋霍費爾這個年輕的神學家就一針見血地指出,這個政權賴以存在的哲學理念是錯誤的,「元首至上」的觀念是對領袖概念的嚴重曲解。
同年四月,希特勒頒布了「雅利安條約」,其中規定,政府僱員必須具備「雅利安」血統;所有猶太後裔都要被迫離職。如果德國教會遵守這條命令的話,所有猶太籍牧師都會被迫離開服事的崗位。

德國教會的角色

德國教會當時正處於混亂之中。部分教會領袖覺得教會應當跟納粹和平共處,而大部分的德國人、甚至基督徒都站在錯誤的一方左顧右盼,想盡辦法討好當權者,以至於反對「雅利安條約」的時機一去不返。許多年以後,以希特勒「個人囚犯」被關在集中營裡的牧師尼默勒寫下了這段不光彩的名言:
他們首先對付的是社會黨,我一句話都沒說——因為我不是社會黨員。
然後他們對付的是工會,我一句話都沒說——因為我不是工會會員。
接著他們對付的是猶太人,我一句話都沒說——因為我不是猶太人。
後來他們要對付的是我,這時已經沒有剩下任何人可以替我說話了。

朋霍費爾的選擇 

早在希特勒當權前幾個月,朋霍費爾就曾以「我們也不知道怎樣行,我們的眼目,單仰望你!」(《歷代志下》廿章12節)這節《聖經》經文作為他講道的主題。這個默想盤旋貫穿他的一生。朋霍費爾認為,教會的任務是重新聆聽《聖經》的信息。
當戰爭不可避免的時候,朋霍費爾在國外的一些朋友希望他離開德國以保全生命;甚至1935年他的朋友已經把他帶到了美國。然而他還是決定返回德國,在世界大戰爆發之前,他要與教會裡那些備受壓迫的弟兄和門徒站在一起。他曾寫信給友人說:「如果這次我不和我的人民分擔磨難,那麼戰後我將無權參加德國的基督徒生活的重建……德國的基督徒將面臨可怕的選擇:要麼讓他們的國家戰敗,以保存基督教文化,要麼讓他們的國家獲勝,以毀滅基督教文化。」
法國的淪陷使部分德國人以及軍隊將領意識到,希特勒是以德國的勝利來毀滅德國,於是德國地下運動開始了刺殺希特勒的計劃。朋霍費爾也秘密地參與其中,因為他堅定地認為,反對暴政不僅是基督徒的權利,也是基督徒對上帝應盡的義務。但是刺殺計劃在陰差陽錯中流產,大戰結束前兩年,朋霍費爾被捕入了集中營。
朋霍費爾認為,自己以及所有德國人都必須甘心承擔二戰德國罪惡的後果;他知道,除非德國人心存悔改,否則德國就永遠無法復原。
「上帝應許亞伯拉罕,如果所多瑪城裡有十個義人,他就不會毀滅那城,所以我希望上帝會因為我們的緣故而不毀滅德國。」
1944年4月9日,朋霍費爾被希特勒親自下令,由黨衛軍處死,與此同時,他的哥哥、妹夫也分別被處決。

結語

歐洲終於恢復和平,但是疑雲並沒有消失。何以路德這位偉大的福音教師的教會,會淪落到如此地步?何以整個教會會令人震驚地投降在希特勒的政權之下?
二戰前的德國教會,認為恩典只是抽象地承認「上帝赦罪,這是祂的職責。」這對今天的我們,是何等振聾發聵的警鐘啊!
合上這本厚重的書,我心中的疑雲也得到了答案。希特勒的自殺,拉下了二戰可怕猙獰的幕布。如果朋霍費爾的刺殺計劃成功,他會成為德國人心中的英雄。在德國發生的事是不能以人類標準來衡量的。上帝親自干預了迄今為止最可怕的一場戰爭。也許我們可以說,祂藉著自己一位忠誠、勇敢的兒子的犧牲,來赦免殘暴政權的罪;歐洲文明得以保全、重建,應當歸功於朋霍費爾生與死的鼓舞,歸功於那些與他一同死去的人的鼓舞。
我想起了施洗約翰,他一生沒有行過任何神蹟,最後還死於一個婦人愚妄的憤怒,在人看來,他死得毫無價值;朋霍費爾死於一場失敗的刺殺計劃,上帝攔阻了它。他們的死,是超乎人類的價值評估的,我們只能驚嘆上帝的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