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養老院裡的一束光

2023年4月

陳謙

瑞已90多歲了，彷彿一盞將殘的燈火，時常處於昏昏欲睡的狀態。他的太太帕蒂去養老院看望他時，常常發現他端起咖啡杯的手才到嘴邊，人就打起瞌睡來，帕蒂只好伸出手去幫他把杯子扶穩。他雖是瞌睡，手還總把杯子握得緊緊的，帕蒂無法取出放一邊，只好一直保持幫他扶着的姿勢，常常扶得自己身體僵硬腰痠背疼。

癡呆問童稚的問題

幾年前，瑞就開始出現老年癡呆的癥狀，現在更是每況愈下，已經無法記認幾乎所有親友，唯一認得的，大概也就是他親愛的帕蒂了。有一次，他指着牆上一張照片裡的自己問：「這個人看着面熟，我認識哦？」帕蒂溫柔答他：「親愛的，這就是你自己呀。」最近，他更是開始問一些非常童稚的問題。比如有一次他問：「What am I made of（我是什麼做的）？」還有一次，他懵懂地問：「Why do I have to wear clothes（我為什麼得穿衣服呀）？」帕蒂內心直呼不妙，但她還是忍住了受輕微驚嚇的恐慌，非常耐心地回答：「還記得《創世記》嗎？記得亞當夏娃嗎？起初神（上帝）造他們時，他們不需要穿衣服，但後來他們犯罪了，不穿衣服就會感覺羞恥，神就用皮遮蓋他們的赤身裸體啦。所以我們現在都要穿衣服，不然會感覺羞恥的。」「哦。謝謝你的解釋。」

記憶如漏斗瞬間消失

這樣的狀態，大概就是返老還童的一種吧。帕蒂特別慶幸的，就是瑞雖然老年癡呆，但是一直彬彬有禮，對待周遭的人都非常友善，不像有些老年癡呆的病人動輒六親不認發脾氣想出走。也正因為這樣，養老院裡所有人都非常喜愛他，護工們都樂意照顧他。

瑞和帕蒂早年曾經去巴布亞新幾內亞宣教十多年，回布村後又一起在聖經學院工作。瑞擔任講師期間，撰寫了許多關乎信仰的講稿，讀來每每令人感受到他與神時時相晤相交的親密以及對聖經真理的熱愛。如今的他，床邊必放一本《聖經》。那是他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糧，是他賴以活命的寶貝。正如耶穌所教導的：「人活着，不是單靠食物，乃是靠神口裡所出的一切話。」（《馬太福音》四章4節下）

帕蒂每次來探望他，必會特與他共度一段靈修時光，一起讀《聖經》禱告。當與他分享最近身邊發生的人與事時，說到有趣處，瑞會開懷笑起來，但才剛笑完，就會困惑地問：「我剛才笑什麼？」如同漏斗一般的記憶啊！這令所有的對話都越來越顯得支離破碎，難於抵達溝通交流的彼岸。面對曾經充滿睿智學識而今變得混沌的頭腦，帕蒂難免感覺不願接受眼前正在悄然發生的殘酷現實。但她總竭力在令人沮喪的交談廢墟裡，拾撿那些偶爾發光的金子珍寶，嚴嚴地收藏在心靈深處，一點不讓它們丟失。這些將會伴她度過餘下歲月的珍寶，包括瑞在禱告中偶爾一反常態而流露出的清晰表達，彷彿瞬間回到完全沒有癡呆的從前。那些美好的讚美、充滿愛心和關懷的為人代求，會令帕蒂感動到渾身顫慄。雖然下一秒，瑞可能就會問她：「我剛才在禱告什麼？」而瑞對帕蒂發自內心的喜愛和欣賞，也是她從不捨得錯失的珍寶。

有時候，瑞會看着她，認認真真嘆一句：「You are so beautiful！（你是多麼美麗啊！）」年紀也已老邁的帕蒂，此時會漾起少女般被愛的甜蜜。自從婚後，50多年來，他們一直保留着每個月慶祝一次結婚紀念日的只屬於他們自己的特殊「傳統」，直到有一天，開始變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瑞問她：「我們結婚了嗎？」「是的親愛的，我們已經結婚了。」

過幾天就是帕蒂的生日了。她輕輕嘆道，「我親愛的將不再記得我的生日了……」帶着一絲惆悵。

福音在養老院裡傳開

因着瑞越來越難以自己閱讀，為他朗讀《聖經》，變成護理工作中的一項需要。所有輪到護理他的護工，都被交代：要每日為瑞朗讀《聖經》。因着這樣的需要，許多護工開始接觸《聖經》並閱讀《聖經》。福音，耶穌基督的救恩，就以這樣的形式，在養老院裡傳播開來。帕蒂的每次探訪，也總帶着從神而來的信息分享與永不止息溫柔的愛。帕蒂和瑞一生宣教的使命，依然在延續。

瑞的英文名叫Ray，就是X-Ray的Ray。光束的意思。

雖然肉體一天比一天衰弱，但瑞這屬神的生命，依然折射成養老院裡的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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